見關新常頹喪,冷蕭只道一句“吉人自有天相”,便轉身離去。
甲生被攝入潮生殿之中,何時會歸來尚未可知,即便長松派舉宗遷離,既走過,便留足跡。若有人追尋,天涯海角,無處可逃。只在甲生眼中,長松派諸人微不足道,未必能引他再費手腳。
反是冷蕭,毀其紫螺,終有再會面之日。
“下界……”
冷蕭眼簾低垂,細縫之間光芒湛湛。甲生言談之間並未刻意隱瞞,或許初時並未打算留下活口,卻事與願違,受制於潮生殿。
“留仙,恆仙,莫不是宗門之名?”
縱觀五域,小門小派多如牛毛,卻從未聽聞過如此宗門。
“難不成是隱世宗門?”人有隱者,宗有隱宗。避世不出,兀自修行,只攀仙道,不爭高低。
天未亮,循著野貓宗離去之時所留痕跡,即便不知野貓宗山門所在,冷蕭也輕易尋得。
野貓宗山門建於山巒之上,空氣清新,靈氣充沛。微風襲來,清清涼涼。說不上極妙之地,比之長松派所在山溝,可是天上比之地下。
冷蕭可輕易將此山門奪下,贈與長松派。可他不過只是過客,長松派將來如何,終歸要自憑手段前去爭取。
他今夜所行之事,不過也是野貓宗該得之報應。
江湖無善者,死皆有餘辜。冷蕭亦非善人,亦不甘平添殺戮,墮入魔道,才立此生不殺人之誓言。
而得陰陽鬼王蟲之後,冷蕭心中無端升起喜意,便覺肉身隕而神魂尚存,則算不得身死,神志不泯,也依舊活著。
當時不覺有何錯,此時站在野貓宗宗主大殿之外,才忽然驚醒,何時持劍傷人,已變得習以為常?變得成熟,何時等同變得冷漠?
他曾欲爭天下,欲尋父欲問道,欲探九大死地之秘,欲知仙盤之秘,欲……正是抬劍時,才知自己原也有如此多欲念。
明白之時,一切忽然淡了,何事都變得不再重要。然,不過只是瞬間。
“冷某同是凡人,何必清高作聖。虛哉、偽哉!”
野苟子渾身顫抖,蜷縮在角落,無路可退,見冷蕭抬劍又輕輕落下,久久未下殺手。他不知冷蕭在唸叨什麼,只以為事有轉機,試探道:“閣下想必便是白日出手之人,野某多有得罪,萬望寬恕。不知有何野某能效勞補償之處,但說無妨,野某絕不推辭!”
才細想,他將被人擊退之語告知那神秘之人,那人必定親自前往。如今冷蕭安然無恙,身有淡淡血腥味,必已與那人交了手……
野苟子眼神更懼,莫說驚呼求援,連大氣也不敢喘上一聲。他早將冷蕭與甲生看作同等實力之人,即便喚來三五蝦蟹相助,又如何能敵?
冷蕭回了神,見野苟子諂媚。索性收了劍,輕嘆道:“你且立誓,今後再不犯長松派分毫,此事便就此作罷。”
聽得這般輕易,野苟子連忙信誓旦旦長篇大論,直說得倘若違背誓言自己及野貓宗將如何悽慘,可謂真誠無比。
而這般草率立誓之人,卻並非誠信守誓之人。說得再多,不過是空口白話。看眼前老者諂媚笑容,冷蕭只覺心中嫌厭。
所謂誓言,不及他一番威懾。
“還有一事。”
野苟子連連點頭,邊端上茶水邊說道:“先生但且問之,老朽知無不言!”
“你這一身修為,從何而來?”
修為之事,本該是修士隱秘,有所機緣,皆是自身忌諱。然野苟子並未遲疑,張口便道:“此事說來簡單,這十幾年來,潮生殿時有現世,或帶走幾個活人,或留下幾番機緣。”
“老朽當年時也運也,擊落一水鬼,拾得一紫螺。將此紫螺煉化,便成就了元嬰修為。”
他於床頭木盒之中取出紫螺,交到冷蕭面前。而這紫螺,早已無甚奇異,淪為凡物。
“那大白宗、大黃宗宗主同是如此,這才發展迅猛。”
此答案並不多重要,冷蕭亦不過隨口一問。他心中疑慮,亦並非在此之上。問罷,二人便離去,兩杯熱茶,未抿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