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髮男子始終沉默,一張面龐,除卻擰起的眉頭之外,便再無一絲神情,如若頑石。他雖嘴上說著要毀去此陣,可真若有人主張毀去陣法,第一個阻攔之人,必定是他。
“非是我盯著此陣,而是此陣盯著我。”
“命運若想將一個人吞噬,可從來不會留情。”
雲蠻地中,靈氣湧動一霎,冷蕭直接傳送在了地面。回頭看時,不由驚奇,原本被掘出一個大坑的所在,此刻又平平坦坦,恢復如初。
他以長劍試探,腳下土地較之旁處的確鬆軟幾分,正是傳送陣法所在無疑。
那三隻陰陽鬼又被他放走,兀自離去,漫無目的的走向了三個方向,彼此互不為伍。
忽有破空聲傳來,抬眼便見一黑影,落在冷蕭身前幾步處,顯得雀躍不已,正是王蟲。
遠處土地忽然間拱起一塊,既然裂開縫隙,密密麻麻的陰陽鬼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緊隨王蟲之後。只此一片,何止千萬,端的是壯觀不已。
而這,不過只是一小部分罷了。腳下土地彷彿震動起來,冷蕭心有所感,不是雲蠻地造就了陰陽鬼,而是陰陽鬼造就了雲蠻地。
他忽然快步躍過王蟲,踏足黑色地毯之中,將邊上的陰陽鬼撥開了一些。那些陰陽鬼便自主讓了開去,收斂了所有鋒芒。
地面之上,因陰陽鬼鑽出而留下千瘡百孔。正是其中一條縫隙之中,顯露出一抹灰白色鈍物。
死地之中,若有白骨,當屬正常,若無白骨,才顯詭異。只冷蕭心中無端升起一抹悸動來,三五劍落下之後,輕易將此白骨樣貌完全呈現。
此人手腳成抵禦狀,不知在施展著何種術法妙訣。想必死時只是一霎,才能在死後還保持著如此姿態。此人腰上只餘劍鞘,佩劍不知落在何處。
冷蕭將此人周身十丈處盡數掘開,並未尋得此人長劍,反是又挖出幾具造型各異的白骨來。
“白骨堅硬瑩亮,此人骨骸,更是呈玉狀,倘若白骨教徒來此,必定要將嘴角笑歪。”
冷蕭微微皺眉,靈氣猛然肆虐,劍氣縱橫,直將地面黃土如同切豆腐一般削去一層又一層。
初時還用柔力,末了,冷蕭便自如了許多。越多白骨出土,而多數質地皆堅硬,與劍氣相觸而不朽,可見其生前修為定然不俗,少說也有元嬰之境。
只將方圓一里內隨意掀去幾層土,便挖出數十具白骨來,這雲蠻地,還真是一處名副其實的埋骨之地。有如此修為,即便有之,也絕不會都是蠻族之人。
人有兩種,非膽小如鼠,便是膽大包天。不管江湖傳言死地如何了得,仙人難入,亦有不怕死的人要將闖上一闖,最終,大多不過是埋骨藏名於淒涼之地。
“如此多高手葬身於此,若成鬼修,必然流傳於江湖,為何從未聽聞有關雲蠻地的任何傳言?”
冷蕭微微搖頭,不再多想。出土除白骨之外,也有靈寶蒙塵。寶劍長刀,金槍銀鉤,冷蕭並不覬覦。最終依舊將此些靈寶收起,交付他人使用,總好過腐爛於此。其中有不少四品靈寶,可說神兵利器。
此舉,對死者而言,無疑乃是大不敬,可即便是生人站在冷蕭面前,他也未必存了幾分敬意。人當謙和,敬蒼生,敬萬物。也當狂傲,不敬天地,不敬鬼神。
“從未聽聞有人活著走出雲蠻地,有不少人兵器缺失,除卻本身便不使用並且的可能外,便是被自己所帶走。”
成鬼魂之身,亦可用刀劍相爭,本是正常之事。而除此之外,更多人則留下了兵器,長埋於此。
習武之人的兵器,便是他的半條命。能將自身兵器不加猶豫的捨棄之人,總歸是少數。如此可見,有人離去時悠然,不緊不慢,而有人離去時匆忙,甚至來不及帶走兵器。
成魂體,不懼陰陽鬼,不懼陰死氣,這雲蠻地之中,還有什麼能令元嬰修士倉皇逃竄的大恐怖?
許是聽見冷蕭疑惑,天地忽然生變。人心中末日之時,必如暴風雨來時般,草木倒卷,土石翻滾,聲音雜亂,氣勢宏大。而此刻,天地皆靜,草木土石如紙上之物,盡數凝滯在了原地。
冷蕭心頭大駭,有直覺湧起,倘若他再不逃遁,必然連魂體都將被絞成粉碎。可他也如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同那草木一般,即便風來,連衣角都不會擺動一下。
有陰陽鬼往地下逃竄,王蟲忽然厲嘯一聲,便有鑽入土中者,又瘋狂往外湧出,層層疊疊,將冷蕭緊緊裹了一層又一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