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有通天塔鎮壓,冷蕭想要奪舍陰陽鬼,亦非這般輕易,能在短時間內奪舍,並逃得一死,可說是通天塔之功勞。而此刻,他依舊被鎮壓在通天塔之下,瑟瑟發抖。
佔據陰陽鬼肉身之後,冷蕭對於通天塔的感受更為直觀。此通天塔分明毫無異常之處,卻無端對陰陽鬼有一股剋制之力。他此刻面對通天塔,便如同魚兒缺了水,除了等死,再無所作為。
天邊依舊在激戰,不論誰勝誰負,誰流血,誰死亡,這是一場從開始就毫無意義的爭鬥。
無人在意地上雜草之中的一隻渺小蟲豸,也無人在意蟲豸之中鑽出的一道元嬰。冷蕭將通天塔抬起,陰陽鬼再不會四處逃竄,依舊靜靜伏了那裡。他再次鑽入這軀殼,一時輕鬆如意,擺脫了所有束縛。
主峰之上,羅嘉在時尚且無恙,羅嘉一死,弟子長老頓時便有些心餘力絀。相比旁峰,主峰遭受到的攻擊更甚。
不知多少弟子靜靜站在原地,形同昏睡,天靈之上有一隻藍*輕輕扇動著翅膀之中以狹長的口器吸吮出一滴又一滴晶瑩剔透的物質。
十一條長足一霎用力,在地上留下十一道淺淺溝壑。他一躍而起,可與飛鳥相比高,穿梭在青痕宗弟子之間。每過一人,便有一惘心蝶支離破碎的落下。
有弟子並未被吞噬多少靈智,只是喪失了幾分記憶,而更多弟子,則成了一副最悲哀的樣子。有做鳥獸叫者,有自認天下無敵、對旁人大呼小叫者,或許此刻便成了他們夢中所向往的樣子。
又有誰人知,成一飛鳥、成一走獸,不是一種更為安逸的人生?
只可惜,生靈萬眾,生來從無選擇的權利;只是生後,可以選擇活成一個怎樣的自己。
有弟子慘叫,如被困火海一般,只是這足以焚盡他們靈智的火焰,是淺藍色的。絕望之中,未必會迎來黎明,可說他們運氣較好,正遇見冷蕭趕來。
“這……這蟲!”
“這是冷長老的異蟲!”
冷蕭一入惘心蝶群之中,便如虎入羊群一般,只有殺戮,無有能夠抵擋他者。惘心蝶所釋放出的幽香,對他已產生不了半分作用,而惘心蝶對他這甲殼生物,顯然也並無幾分興趣。
如此一來,便只成了單方面的殺戮,他每一次躍起,都會帶走成片惘心蝶的性命,落下一地殘軀。
青痕宗弟子三五七九人,在惘心蝶所釋放的幽香之中逐漸失去理智,眼神變得恍惚,從刀俎而成了魚肉,不知遭受多少惘心蝶的窺伺。冷蕭不知疲倦的帶走一隻又一隻惘心蝶的性命。他心中升起一抹厭惡與疲倦。
這總歸是好事,至少得以證明,他還未變得麻木。
半個時辰之後,謝雲磊與時靈曦趕來主峰,寒月和劉耀已經清醒。除謝雲磊外,這三人揮舞手中長劍之時,皆有些瘋狂,不知是在宣洩著什麼。
寒月一劍斬滅數百惘心蝶,手指輕輕顫抖,忽然斜向一落,朝著時靈曦潔白頸項落去。時靈曦目中並未閃過驚慌,不知是已不在乎生死,還是以她微末的修為不足以抵擋。
“寒長老,住手!”
謝雲磊所喊出的話語,並未讓寒月停止動作。他欲阻攔,劉耀卻忽然猙獰著面孔,擋住了他腳步。
長劍從時靈曦頸間劃過,發出一聲尖銳聲響,迸出一抹燦爛星光。時靈曦受了巨力衝擊,跌倒在地,嘴角溢位一絲鮮血。她眼中忽然閃過一抹希冀,不知是在希冀些什麼。她只知道,此蟲是冷蕭之物。
冷蕭已死,此蟲又為何拼死來相護?時靈曦舉目四望,彷彿想要找尋什麼。可幾息之後,只露出一絲自嘲。人海茫茫,無有她所尋之人。那冰冷屍體,想必還躺在原處,來不及收殮。
一劍不成,寒月再無出第二劍的機會。謝雲磊神色冷厲,怒喝道:“宗門傾頹,弟子危難,寒月,你身為宗門長老,不思拯救弟子,竟還敢行此同門相殘之事!”
他轉頭:“劉長老,你方才又是何故阻止老夫?”
面對他質問,寒月只平靜應了一句“妾身知罪”,而劉耀直接便是一言不發。
時靈曦走到陰陽鬼之前,將之拾起,曾令不知多少人膽寒的細腳蟲豸,只靜靜躺在她手裡。
她忽然落下淚來,呢喃道:“師傅,弟子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