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格糊紙為風而破,有狡黠細沙從殘破之處悄聲而入,直叫人雙眼微斂。冷蕭忽然說道:“蘇公子可想見一見那人。”
“見何人?”蘇容放下酒杯,望向冷蕭。
“愁腸所結何人,冷某便帶你去見何人。”
他忽然笑了一下,起身將衣裳輕輕撫平,拱手作揖道:“多謝冷公子好意。愁腸解時終將解,此時何必做強求?”
蘇容轉身離去,整個酒館彷彿都是暗色,而他便籠罩在這樣的暗色中。開門,不過是黃沙古道,冷風瑟瑟。醒酒茶依舊靜靜躺在那裡,酒前半碗走,酒後反不沾。
仇雁笙忽然俯身於酒桌之上,端起那醒酒茶,在碗口輕輕嗅著。冷蕭皺眉問詢一句,他只嬉笑道:“師兄何不嗅上一嗅,這碗口,可有股清香,”他補上一句,“與那蘇公子身上,一般無二的清香。”
蘇容直離去之後,桌上小菜還未舉箸,仇雁笙直喊免費吃食不吃白不吃。待一碟小菜幾口將盡之時,才恍然驚醒,怒道:“那人根本未曾結賬!”
轉頭而望,正見掌櫃堆著一臉褶子顯出十分笑意對視而來。
古道品西風,黃沙直入頸。仇雁笙一邊抖著身上黃沙,一邊悄聲問道:“方才酒桌師兄與那蘇容神神秘秘所指何人?”只是他這舉動終究徒勞,縱花十分力氣,也不過越抖越盈沙。
冷蕭說道:“東域毒修,無常鬼澹臺陰陽。”
仇雁笙霍然止住動作,回頭望向冷蕭,說道:“師兄的意思是蘇容與澹臺陰陽相識?”
冷蕭輕輕點頭。仇雁笙嘖然道:“方才所見,那蘇容不過是一介凡人,怎會與澹臺陰陽有所牽扯?”
冷蕭又搖頭。世間萬事有因果,若事事都要探尋,豈非太累?
他之所以詢問蘇容,不過是想要借蘇容來尋求澹臺陰陽相助。三大毒修同負盛名,各有千秋,若說修為,單論一手算顯露,孟新宇恐怕還要比澹臺陰陽差上一籌。正因此,興許孟新宇多煉之毒,澹臺陰陽可有解毒之法。
澹臺陰陽所求,無非是千壽本源,倘若取之,千壽必定有損。冷蕭嘆息,世間無有雙全法,空叫庸人徒心憂。
“也罷,你我二人,便先回去罷。”
仇雁笙眯眼而笑,倒也不甚在意,說道:“無妨,三年短且長,時日尚早!”旋即,他攬向冷蕭肩頭,說道,“反是師兄,鬼面蛛如何辦?”
“三年短且長,順其自然罷。”
鬆散沙地時有堅毅植被生長,或低矮,或高聳,或成簇,或獨株。也算為這荒涼景象,添了幾分色彩。
冷蕭忽然駐足,抬劍在地上輕輕撩撥著,掀起幾縷黃沙。黃沙叢中,有一絲殷紅,如混在烈火之中的梅花一般燦爛。
抬眼細望,有纖細血珠一路滴瀝而去,不知有多遠。然而,再遠之路,不過對凡人而言,以冷蕭、仇雁笙二人腳力,不過幾息可至。
有白衣公子無聲而奔走,腳步踉蹌而無力。身後,有粗獷大漢如貓戲老鼠一般時而揮出一刀,不傷根本,只在那奔逃之人身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細小豁口。
“蘇公子可是有難?”
蘇容咬唇奔逃,目中不知是何意味,無恐懼,無悲哀,只有幾分對塵世的淡淡留戀。他一身氣力,便如身形所顯般纖弱。才幾步遙,便後力難支。
聽聞耳邊傳來熟悉聲音,抬頭望,正見冷蕭與仇雁笙二人在他身前一丈處靜靜望著他。
他分明記得,幾息之前眼前尚且無人,不過眨眼工夫,便多出兩人來。
蘇容面容冷淡,如天邊流霞,看似美好,又顯得不近人情。他口中只輕輕吐出二字:“無難。”
他身後,那粗獷大漢亦止步。正面而望,才見這大漢不似背影那般狂放,五官生得反是有幾分清秀,雙眸之中顯露出幾分睿智之意。
只抬眼望著冷蕭二人,抬指斥道:“二位公子何人,若可,還望莫要擾了蔣某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