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蕭再度喝道:“過來!”
時靈曦身子輕顫,相比外界,此時無疑是待在冷蕭身邊更為安全。她緊咬下唇,依舊倔強的往外退去,不願再欠冷蕭。
冷蕭面色陰沉,薄怒氤氳,高喝一聲:“守住心神,往為師身邊靠!”
此喝聲起,直叫天地一震,時靈曦卻依舊往外跑去,彷彿已經慌不擇路。冷蕭沉聲道:“靈曦,你可莫要忘了,我是你師傅!”
時靈曦長劍揮舞,水袖捲起的玉瓶有不少掉落在地,已無心去拾撿。
長劍所掀起的劍氣輕柔,只將此些惘心蝶掀飛出去,並不傷它。可隨著惘心蝶數量增多,她的腳步也越來越虛浮。冷蕭呼喚之時,她下意識抬眼望去,落在冷蕭左手無名指上。那一根斷指,已經長出。不知為何,她心中反是好受許多。
她忽而笑了,靜靜望著遠處那向她奔來的狼狽身影。她呢喃著:“蕭大叔……”
眼前,是入袂山谷。父王、母后,對坐飲茶。碧空如洗,絲縷閒雲隨風走。她心中所有憂慮與負累也隨之放下。蕭大叔,你為何還在奔跑?跑累了,就歇歇吧。靈曦想你了。
“靈曦!”
冷蕭嘶聲厲喝著,他心中從未如此刻這般抽痛過。曾幾何時,他只覺得這世間再無值得他留戀之事,再無人能夠讓他這般撕心裂肺。
有惘心蝶探出口器,往時靈曦天靈落去。時靈曦只站在原地,長劍輕抬,翩然起舞,宛如一隻雪白的靈蝶。
傻丫頭,你怎不知躲閃?
“去!”
冷蕭咆哮著,抬指一點,角兵一瞬間綻放出可叫天地黯然失色的光芒,將那最先放肆的惘心蝶絞碎成了渣滓,叫那緊隨其後的惘心蝶也一同步了它的後塵。
長劍流轉,如游魚戲水。不覺間,他身邊的惘心蝶越來越多。抬望眼,時靈曦開心笑著,捧著他相贈的吊墜在陽光下自在奔跑。
不覺間,他的長劍慢了。
漫天入袂輕輕飄蕩,有一棵,飄搖著向時靈曦落去。它看來那樣普通,可迎著陽光與時靈曦的笑容之後,它又那樣不普通。
冷蕭心臟猛然抽痛,眼底閃過掙扎。有殷紅鮮血從嘴角溢位,牙縫間,早已被鮮血染紅。
他雙眼赤紅,怒目而望,乍然厲喝一聲:“角兵!”
入袂零落似飄雪,眸復明時已惘然。那棵向著時靈曦靠近的入袂,分明是一隻惘心蝶。
在它口器將要觸碰到時靈曦長髮之時,角兵閃過,之接將它的口器斬成了兩段。它頓在了原地,彷彿無盡迷茫。在角兵的鋒芒下,它很快結束了這一段迷茫。
有前者死,有後者爭先恐後湧上。冷蕭高高躍起,右手輕抬,角兵入手。他高舉長劍,一劍落下時,不知讓多少惘心蝶草草了卻此生。
他擋在了時靈曦身前,怔怔望著這個姑娘。時靈曦也收劍,抬頭望他,輕聲說著:“蕭大叔,你送給靈曦的吊墜,靈曦一直都儲存的很好呢。”
她的話語很輕,很柔。與她一樣輕,一樣柔。
她如同徜徉在一片碧藍色的海洋裡,周遭海水湧來,欲將她淹沒。冷蕭大睜著雙眼,唯恐閉上眼就睡去了。他不停揮舞長劍,替她將湧來的海水驅散。
時靈曦忽然看向冷蕭身後,笑著說道:“蕭大叔,它們很喜歡你呢。”
在她眼中,冷蕭身後有一大片入袂草圍繞飛舞,每一個擺動,都能擺進人心中。
冷蕭驀然回身,長劍橫掃,將一片惘心蝶斬滅。
他忽然垂下了眼簾,持劍的手軟塌塌的垂落下去,卻依然緊握長劍而不松。前方,漫天惘心蝶不再理會他,只繞過他,向著時靈曦飛去。
他只覺天靈之上傳來一絲涼意,令人瑟瑟,又極為舒爽。所有的情緒,只剩下慵懶,一動也不想動彈。
惘心蝶總愛先吞吃最美味的一部分,正是人最珍貴的一段記憶。此時,冷蕭本該迷惘,本該木然。
可他卻從未如此刻這般清醒過。
他將所有意圖靠近時靈曦的惘心蝶斬滅,那一隻惘心蝶依舊停在他頭頂,似乎在尋找著什麼,卻始終找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