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紫心山弟子實在太少,即便種植靈藥也無力打理,恐怕早就拆除了房子充當藥田了。
是心存憂慮也好,是談笑風生也罷,紫心山弟子之間的相處倒也融洽,沒有許多宗門弟子間的勾心鬥角。即便有些浮躁、易怒的弟子,也不會真的心存怨懟。
那個曾見過聖賢的後師,眼神不禁落在冷蕭身上。唯獨這個始終握著掃把不放的弟子顯得與旁人格格不入,縱然走入人群中,亦好像是孤獨一人。
“人際交往,必不可少,怎能如此孤僻?長此以往,恐生心魔。我身為後師,自然要肩負起給弟子授業解惑之事。”
他快步上前,拍著冷蕭肩膀,張口想說讓冷蕭先把手頭上的事情放一放,門中長輩的管理並不嚴格,只要飯點不延誤,只要不是垃圾遍地,就不會有人說什麼,偷懶也好,如何也罷,無人在意。
“不知後師有何事相詢?”冷蕭低頭詢問。
“這位師弟,你看看你,掃帚不必握得那麼緊,掃地也不急於一時,正所謂勞逸結合,也要適當放鬆才好。你瞧這些師弟師妹們多放鬆,你不必這般拘束!”
“是,多謝後師提點,我知道了。”
見冷蕭回應得有些敷衍,這後師不免有些氣惱,說道:“你一直低著頭作甚,不敢看我還是怎的,我又不是什麼大妖兇獸,斷然不會吃了你!你看看你,一沒霧霾,二沒黃沙,也不是下山歷練,戴帽子作甚!”
他操著長輩的氣勢,不由分說將冷蕭的帽子扯了下來。冷蕭沒有修為,即便要阻攔也是有心無力,再者,他心中始終抱著一個無所謂冷暖的態度,任由帽子被扯下。
二人的動作也吸引了許多人注意,見冷蕭帽子被扯下後,不少女弟子臉色一白,嚇得倒退幾步,倘若不是青天白日,又是在同門環繞之處,恐怕要落荒而逃了。
即便是男弟子,也囫圇吞嚥了幾口口水,臉色有些不自然。
冷蕭的眼神劃過眾人,顯得十分平靜,默然戴上帽子。人群中,有幾個人也還有些印象,都是玄面界之中被紫心山救回的法師,刻苦之下,如今已有了練氣修為。
除了個別人選擇離開之後,多數人都留在了紫心山。他們大多來自不同的世界,舉目無親,心無所念,如今活著,也只是活著而已。
或許也是如仇雁笙那般,心中還存了一份回到故土的希望,才會拼命修煉。
冷蕭點頭致歉:“抱歉,讓諸位師兄師姐受了驚嚇。”
自他行動力恢復之後,就連溫析與他來往都疏遠了,原本二人也並無什麼身後友誼,溫析也只是基於師門任務以及對一個病人的照顧罷了。
他如今的尊容,他有自知之明,所以對師兄師姐們更是敬而遠之。便只有仇雁笙隔三差五的來,與他閒聊一些往事。多數時間,也都是仇雁笙在說,他在聽。
他轉身離去,那後師過了許久才反應過來,心中有些懊惱,連忙衝上前,給冷蕭致歉,面上有些尷尬。說實話,冷蕭那副相貌,把他也嚇了一跳。
冷蕭自道無妨,沒有任何情緒波動。有人心中揣測,是不是冷蕭如今皮包骨頭,根本做不了表情了?
幾個弟子後知後覺地走上前,刻意與冷蕭說笑了幾句,心中還是有些歉意。畢竟對方生成這般模樣十分艱難,他們卻還那樣的反應,無疑是更傷了對方的心。
冷蕭不管什麼弟子、後師的看法,也無所謂什麼潛龍巔鬥法,無所謂聖使的意思,無所謂幾個鄰居宗門的窺伺,走回到屬於他的地方,一級一級掃著紫心山的天地。
這天梯從山腳到山頂,共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級,每一級臺階長百丈,寬三十三丈三分,拉上一群弟子在上面練劍也不嫌擁擠。
至於高度,足及膝,倘若不是掌門讓他等待問心聖宮聖使,在他體內留下了一道靈氣,他根本無法在一時半刻抵達山頂。
這般一級一級掃下去,即便一天清掃一兩百級階梯,也要用兩到三年的光陰。對他而言,最沒有意義與價值的便是時間,他體內有蒼金道長殘留的一絲靈氣不散,被藥力中和留在了體內,幫助他能夠開啟納戒。
於是,他就攬下了清掃天梯這個無人喜歡的活。
落葉,塵埃,人跡,鳥獸痕跡。他要清掃的就是這些,這些是汙穢,又何嘗不是石板上的一份點綴?
他要清掃的,是歲月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