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籠了一層灰白色,如霜如霧,天上有一重泛著光亮的陰霾,用力地往下沉著,似要壓垮所有生靈。
冷蕭微微俯身,二指在牆根輕觸,指尖上便染了一抹黑斑。
“血跡尚溫,被人捷足先登了。”他笑而搖頭。
這牆角背風,頂上有破舊草蓬,晴可遮陽,雨可遮雨,地上有稻草、碗瓢,不知曾是哪一個乞丐的棲身之所。
又不知,是誰連乞丐也不放過。
冷蕭靜靜站在那裡,心中閃過一些思量,而今寶圖摹本氾濫,連胡君雅自己也不知道那是真跡,除了那夥山賊之外,不會有第二人知道。
既然那夥山賊直追胡君雅而去,必定不知寶圖被棄於街頭,因此絕不會是他們撿拾的。
如此,只有兩種可能,其一,寶圖被清掃街道的僕役清理了;其二,寶圖正落在乞丐身邊,被乞丐拾走,縫衣作帕,偏生乞丐如今又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他用腳撥開了地上的稻草,的確發現了兩張破爛的寶圖,以及幾塊碎布。不過這兩張寶圖破破爛爛,汙穢不堪,絕不會是那張真跡。
冷蕭唇角綻開一絲笑意,他沒有找到真跡,卻已經離真跡不遠了。
這乞丐既然連如此破爛的寶圖及碎布也收藏,一定不會放過胡君雅丟下的那張寶圖。還有一點,街道稍稍繁華一些的地方,被丟棄的寶圖也零星可見,這乞丐卻不肯多走些路去撿拾,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的腿腳不便。
一個腿腳不便的人,必然走不遠,就是死了,也該死在數丈之內。然此地卻無屍體。
因此,不外乎又是兩種結果,其一,被衙役丟到了城外荒野,以免屍體腐爛甚至爆發瘟疫;其二,乞丐被人帶走了。
一個地方絕不會只有一個乞丐,就像一棵正常的樹上,不會只有一片樹葉。
他緩緩轉身,遠處似乎有兩點微光剎那消失了,傳來一絲響動。那是一雙眼睛,從他出現的那一刻起,就始終盯著他。
石三慌忙開始逃竄,他知道自己已經被那個奇怪的人發現了。他行動時幾乎不假思索,周遭的一草一木他都瞭若指掌。
然片刻後,正當他自以為逃出生天之時,抬頭望,忽見那怪人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石三不問三七二十一,登時跪了下去,痛哭流涕,連連磕頭:“大爺,大爺你別殺我,我就是個爛乞丐,你別殺我!”
冷蕭說道:“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如實回答,答對了,就能活命。如果答錯了,你會比他死得更慘。”
冷蕭並未說明話中的“他”究竟是誰,石三卻如已有預料,只是更怕了,磕頭更賣力了,同時喊著:“大爺儘管問,小的絕不敢有半句假話!”
冷蕭擺手讓他停下,開始提問:“你叫什麼名字?”
“回大爺,小人石三,石頭的石,一二三的三,家住兩百多里地之外的千林縣大石頭村,四年前鬧饑荒,一路流落至此……”
“我再問你,那牆角的乞丐你可認識?”
石三連忙點頭:“認識認識!那老頭姓李,不知道名字,大夥都叫他李瘸子,他腿腳有疾,走不得路,平日裡若不是我時時接濟他,他早就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