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漸微涼,冰冷且刺骨。
冷蕭驀然驚醒,腮幫一股一股,他咬緊牙關,眼神一厲,第一眼卻對上了一雙如海芋花一般單純的眸子。
一抹柔和閃過冷蕭雙眼,可瞬息又被冷漠所替代,天漸亮,賀家族人早已逃亡的一乾二淨,只有熙兒在看著他,還有熙兒的母親以及賀家主,在一邊彷徨等待著。
“四哥,你醒了?怎麼樣了,有沒有事?”熙兒眼神關切且真摯,彷彿眼前之人不是那個差點殺死她母女二人的魔鬼,而是她最親近的人。
“為什麼……不殺了我。”冷蕭眼神淡漠,卻無端閃過一絲複雜,他的聲音低沉且沙啞,從他倒下那一刻起,便沒有打算再醒過來。
他忽然看著熙兒,少女含笑,目中盈淚,衣衫有些凌亂,還有些傷口。
冷蕭眼神一厲,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話語若冬日屠刀:“他們,該死!”
“四哥!”
熙兒神情有些慌亂,緊緊抓住冷蕭雙臂:“就像四哥一樣,他們的父母親人死了,他們也會憤怒……”
“我深知罪孽深重,雖死無怨!可他們不該傷害你!”
冷蕭低低咆哮著,情緒有些激動,伴著四周寂寥蟲鳴與草葉窸窣的聲音,顯得分外森然。
熙兒淚水滾落:“四哥!我求你,求你放過他們吧,你不是這樣的!我的好四哥不是這樣的……”
少女淚眼婆娑,哭喊聲令冷蕭心中一痛……心痛?這感覺多麼陌生!
他輕輕按著少女肩膀,語氣溫柔:“熙兒,你的四哥……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死了。”
迎上冷蕭殺意滔天的怒目,賀家主似下定了決心,猛然大聲喊道:“阿城!冤有頭債有主,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是你自己害死了你爹孃!”
冷蕭一個飄忽便錯開了熙兒,一把揪住賀家主衣領,將之高高舉起,鼻中噴吐熱氣,似怒意攻心:“一派胡言!”
然而賀家主怡然不懼,眼神死死盯著冷蕭:“大伯不知你這些年經歷了什麼,竟有這般通天力量,你可知道,當年有一人從天而降,翻手將賀家三處府邸化作齏粉,他留下一句話,若你不死,便要賀家覆滅,大伯別無選擇!”
“是你得罪了高人,一切皆因你而起啊!”
冷蕭目中不信,可看著賀家主的眼神,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手中力道不覺間鬆了少許,他森然道:“那你自取我性命便是,為何殺我爹孃!為何!”
賀家主沉默了一會兒,許久才苦澀道:“族人要保,我身為賀家主義不容辭;可你爹孃,也是我孿生弟弟與弟媳,你亦是我親侄兒,我又如何下得去手!”
“當年是我將此事透露給了你爹,可是終究……”
“阿城,大伯別無選擇!”
冷蕭頹然將賀家主放下,輕輕替他理好衣服,又輕輕發問:“他在哪兒?”
賀家主彷彿瞬間蒼老了許多,他顫巍巍從懷中取出半支香,喃喃道:“這是當年他留下的信物,用了半截,還剩下這半截……”
他話音剛落,手中香早已被冷蕭奪走,下一霎,冷蕭便已沖天而起,一聲厲嘯劃破長空。
“四哥!”熙兒將雙手擴在嘴邊,突然大喊,“你永遠都是熙兒的四哥!”
那道模糊身影,似乎一頓,卻一瞬消失,如同夢境,再不復存。
三人彼此攙扶,賀家主看著這滿目瘡痍的賀家,不禁哽咽。
天,亮了。
借天光引火,燃此絕命香。
冷蕭身影一動,不等人來,便以靈氣反捕,一步便是千里之遙。
某山之巔,一男子霍然睜開雙眼,目光似炬,他輕輕撫摸著身前粗陋墓碑,眼神溫柔似水。
片刻後,他身形一動,宛若蒼鷹,劍眉斜飛入鬢,雙目眯起,面上不知是何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