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蕭只低沉說道:“晚輩不才,只是這小小死氣,還奈何晚輩不得。”
“好個小兒,便是宮羽城城主那廝也不敢口出狂言。”
老者兩眼一瞪,倒是並無惡意,上下審視著冷蕭,忽有所覺,手掌一翻。納戒光芒閃爍之後,掌心便出現了一面小鏡子。
此鏡雕花,大小不及三寸,便是女兒家梳妝還嫌小氣。對冷蕭只輕輕一照,冷蕭身上便泛起紅光。
這紅光上至天靈,下至湧泉,將他渾身氣血都給調動起來。老者神色微訝,輕咦一聲,說道:“你這小子,倒是未曾說謊,還真有幾分古怪!”
“看你不像自主入林,乃是被人追趕。你這體內,有血砂的氣息,難不成,是盜取了極仙血砂,才淪落至此?”
一語至此,老者眼神驟然凌厲三分,如刀子一般在冷蕭臉上剮蹭著,若再銳利一絲,只怕要將冷蕭臉上的鬍鬚細絨都給剮了去。
冷蕭兩眼一垂,平靜道:“前輩好意相救,在下自無不受之禮。承蒙大恩,無以為報。逃遁之時,囫圇吞棗,此三粒血砂,便贈與前輩,還望前輩務必收下。”
原本,冷蕭心中尚有些忐忑,唯恐這老兒胃口大,瞧不上這三粒血砂。卻又不敢暴露過多,人如虎狼,戒心不可無。
熟料,冷蕭還未完全攤開手掌,三粒血砂便已被老者緊緊握在手中。老者乾咳一聲,皺眉昂首,高深莫測道:“老夫念你修行不易,誠心悔過,行竊之事,便不予追究。”
他輕輕拍了拍冷蕭肩膀,說道:“極仙越界之陣早已損壞,與下界不通。血砂脈早已斷絕,如今貯存絕對不多,且視作心頭之肉。”
老者頓了一頓,捏了捏冷蕭肩膀,繼續說道:“以你這羸弱身材、拙劣修為,若非親眼所見,便是將老夫鬍鬚拔盡,也斷然難以相信。”
遭人如此貶低,冷蕭亦並無絲毫情緒波動。就事論事,他確實沒有從極仙盜取血砂的實力。
本無幫上什麼忙,且害得冷蕭深入林中,反倒是得了三粒血砂孝敬,老者似乎心中有些過意不去,便拍了拍冷蕭肩膀,說道:“年輕人,你我也算有緣,老夫要在此林中停留半月,你可選擇與老夫一同離去,也可選擇提前離去。待你離去之前,老夫可護你周全。”
冷蕭想也未想,抱拳道:“如此,便多謝前輩。晚輩冷蕭,還未請教前輩尊姓大名?”
老者眼神一霎深邃起來,身形縹緲若煙,幽幽說道:“人生人死,不過春花秋葉,黃土一抔,濁酒清夢。只道林中遇此人,何必執著凡俗名。”
老者雖未直言,冷蕭心中卻已經猜出七八分。
不論先前雕花小鏡,還是指間納戒,都鐫刻著“南宮恪”的獨有標記。他為時靈曦所準備的納戒之中,也有此標記。
如此便要證明身份,太過牽強。可當老者轉過身來、故作深沉之時,衣衫之上的那滿背印記,就不得不令冷蕭沉思了。
夜色降臨,整個白日,冷蕭一言不發,老者也出人意料的並未喋喋不休,手持一個羅盤,似在探尋著什麼。
贈與老者血砂,不過是為了自保。如今老者殺心未起,冷蕭心中卻有幾分遲疑。出死屍林,或許有極仙下屬守株待兔;倘若留下,老者心思也未必單純。他既然能夠拿出三粒血砂,或許便能拿出更多,是也不是,總要親眼看看才知道。
這般糾結,無非是修為不濟,又無仙術傍身……仙術?
冷蕭說道:“前輩修為高深莫測,不知可否傳授晚輩一招半式?若晚輩修為再做突破,改日再光顧極仙,也能輕易幾分。”
冷蕭之所以敢這般直白,只因老者言語間孤高自傲,並未對極仙存有幾分敬畏。
老者忽然抬起一根手指,擋在嘴唇之前,眼神警惕,來回觀望。正當冷蕭也提起戒心之時,他又霍然捏住冷蕭肩膀,鼻息粗重,瞪著一雙牛眼,質問道:“你這小兒,還敢來老夫面前騙傳承來,極仙轄下萬萬山,弟子門徒不可盡數,就憑你,也敢說再取血砂?”
冷蕭淡淡一笑:“前輩不是已經看到結果了。”
“凡事可一不可再。”老者咧嘴一笑。
冷蕭反是收斂了笑意,不動聲色。他知道,老者心動了。於煉器師而言,最為珍貴之物無非是好的煉器材料,以及稀世靈寶。
正因如此,初時才會對冷蕭手中長劍心生覬覦。許是看出冷蕭與此劍性命相修,並未搶奪,亦可看出此人性情並非大惡。
當然,人心隔肚皮,未到最後一刻,誰也無法定論。
天色很暗,冷蕭忽覺背脊一疼,有尖銳之物刺入血肉中,不由皺眉看向老者。月光明朗,老者面色難看,猛然將冷蕭扳過了身子,從他背脊之上抓下一隻拳頭大小的蜘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