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冷蕭回答,師狂掙開了冷蕭,獨自朝著那女子走去。步履蹣跚,彷彿幼年學步之時,那樣稚嫩,又那樣倔強,將整個後背都留給了冷蕭。
冷蕭手中的玉佩,一陰一陽,外表相同,卻又截然相反,他與寒月,各持其一。師狂有幸,得見其二。
他快步上前,摻了師狂一把:“師護法有傷在身,還是莫要逞強了。”
師狂聞言,忽的笑了,連聲不斷,聲並不高,卻有些瘋狂。直到眼裡笑出了淚花,才是頓止。
“想不到師某竟有一日連走路都成了逞強。也罷,不逞強了。”
二人走到女子身前,站定。眼盲女子,墨湘。一如初見時那一席衣裙,一如初見時那般素淨高雅,一如初見時那般執筆點墨。
那畫上,依舊有兩名男子,一人衣衫潔淨,絲毫不亂,一人衣衫殘破,渾身染血。
師狂見之,不由大笑,說道:“姑娘妙筆,這畫中,倒是有了某的三分威猛、三分霸氣!”
女子淺笑,只是淺笑。不掩唇,無嬌羞,不矯揉,無造作。她說道:“妾身畫技拙劣,公子見笑。”
師狂面上,竟顯半分窘態,說道:“某不過是個粗人,哪裡擔得起‘公子’之稱!”
忽的,他又將目光落在那畫紙之上,輕咦一聲,抬手一指,說道:“姑娘這一紙畫卷之下,還有一紙交疊,不知畫了什麼?”
墨湘說道:“白紙一張。”
“不知可否讓在下一看?”
“無甚可看。”
“看看又有何妨?許叫那上紙浸透,還能印出某的一分威武來。”師狂打趣一句。
墨湘並未因此而笑,面上的神色反倒冰冷了許多。她口中輕輕吐出幾個字眼,若她淺笑時乃是春末,微風正好,那她這幾個字眼吐出之時,便一霎成了冬日,寒風凜冽。
“公子當真要看?”
“姑娘莫羞,容某一賞。”師狂言語見,已是將那上方的一張畫紙揭開。
兩張畫紙幾乎緊貼,嚴絲合縫,卻是被師狂一眼看出了端倪。露出下方一紙畫卷,他卻沉默了。
“這白紙一張,果真無甚可看。”
他笑了,墨湘笑了,冷蕭笑了,三人同笑。
這畫卷之上,乃是二人伏誅的畫面,血濺書案,染紅綠草。
墨湘將毛筆擱置在筆枕之上,唇齒間吐露幽香,只是這話語,卻不怎麼討人喜。她說道:“白紙入了眼,就不再是白紙。”
話音落下之時,女子便失去了蹤影,如同浮夢一般緩緩消散。
不論是冷蕭,還是師狂,若願意,都來得及抓住這一縷夢境,將她緊握在手中。卻都選擇了放棄,任她離去。
書案猶在,筆墨猶在,宣紙猶在,只是那紙上的畫面,卻已成空,果真,是一張白紙。
倘若天地是一個沙漏,冷蕭與師狂二人便是沙漏之中的沙子,當前方的沙子盡數墜落之後,便輪到了他們,最終成為那宣紙上方才所成了畫面。
畫上那一幅畫的,不是墨湘,而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