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白一笑了之。
“原來,你是為了劉知府來的。”紅綃終於明白了林慕白的意思,繼而起身,“這事換做此前,我能替你打點一下,但是現在估計有些困難。你該知道,蘇二老爺剛剛死在了祭壇上,那些漁民即便無辜,此刻也會成為懷疑物件。我若插手,無疑是把自己也攪合進去。恕我愛莫能助!”
她走出去的時候,林慕白沒有說話,也只是笑了笑。
事實確實如紅綃所言,現在不管是誰,但凡牽扯到蘇家,都會成為嫌疑物件。讓紅綃冒著被人懷疑的危險,卻救漁家人,確實有些為難。不過林慕白也不是強人所難之輩,何況——她也有把握,紅綃還是會回來找她的。
站在雅閣的視窗,林慕白望著底下漸行漸遠的馬車,朱唇微揚,勾勒出淡雅淺笑。紅綃的病有多嚴重,林慕白心知肚明,她有心救人但是——這病確實不好治。
回眸望著站在門口的容盈,林慕白報之一笑,“沒事!”
容盈木訥的走過來,習慣性的牽著她的手,而另一隻手緊握著她送給他的柳藤球,彷彿這一人一物便是他的全部思想。
輕嘆一聲,林慕白也沒反抗,橫豎是個傻子,隨他罷。也許是因為面對著傻子,林慕白也淡去了男女之防。任由他緊握自己的手,將暖暖的掌心餘溫,傳遞到自己的掌心。
有時候她會突然走神,凝上他遲滯的眸,只覺得心安。
是的,心安。
棠梨院。
日薄西山,等到華燈初起,又該強顏歡笑,又該送往迎來。紅綃厭惡這樣的生活,厭惡這樣的汙濁,可她做不到出淤泥而不染,事實上有幾人能做到潔身自好呢?早前的花枝搖曳,才有如今少許的選擇機會。只要她從花魁的位置墜下去,現在的一切都會清零。
冰玉篦子上,青絲繚繞。
“姑娘?”如意微微一怔。
“出去!”紅綃突然生了氣,“出去!”她有些情緒失控,頭髮掉得越來越多了,髮髻已經越來越鬆散,過不了多久,可能這一頭青絲都會掉得所剩無幾,到那時任憑你有最好的相貌,也不過是個怪物。
如意垂眸抽泣,不敢言語。
憤怒的將青絲扯出玉篦子,紅綃慘白了容臉,“我讓你滾出去,你沒聽到嗎?”她驟然拍案而起。嚇得如意撲通就給跪在了地上,哭得更厲害了一些。
紅綃很少生氣,也很少動怒。
只是最近身子越來越不行了,她怕——怕久而久之,連舞都跳不動。本就是青樓女子,青絲掉完了,舞也跳不動了,還一身的病,那麼如花的年紀,也就算徹底的終結了。
“不,不該這樣的。”有淚不斷的滾落,她的身子開始顫抖,玉篦子落在地上,頓時斷開兩截,“我、我如果變成這樣,我寧可死了。”鼻間滾燙,紅綃身子一震。
“姑娘?姑娘你流血了?”如意瞪大眼眸。
如玉的指尖,顫抖得厲害,撫上鼻間的那一瞬,紅綃容色瞬白。指尖處,嫣紅刺目的鮮血,刺疼了她的眼睛,更讓她惶然的是,這血怎麼也止不住。鼻血不斷的往外流,絕世的容臉越發白得讓人驚懼。
“姑娘?”如意哭著喊,即便拿了毛巾冷敷熱敷,紅綃的鼻血還是止不住。彷彿想起了什麼,如意快速竟從懷中取出一張東西,“姑娘您看看這是什麼,我不認得字。”
“誰給你的?”紅綃面色慘白,看一眼紙上的黑字,白紙黑字,字跡娟秀。
如意拭淚,“林姑娘給的。”
紅綃喘著氣,衣襟處滿是滴落的血跡,“何時給你的?”
“姑娘進了雅閣,林姑娘便問掌櫃的要了文房四寶,而後寫了這東西遞給我。說是讓我好生收著,不管與姑娘能否結交,都讓我親手交給你。我擔心林姑娘萬一對姑娘有所圖謀,所以遲遲不敢拿出來。”如意因為抽泣,不斷的抽動雙肩。
紅綃有些猶豫,眸色微散。
“姑娘?那林姑娘能信否?”如意問。
“你去抓藥,偷偷的煎一碗。”若真的被毒死倒也罷了,省得來日自己容顏盡毀,生不如死。女人之於容貌和身段,比命更重要。
如意點頭,小心的離開。
原來林慕白早就料到,交易難成,事實上林慕白壓根沒有把紅綃的病當成交易的籌碼。那一刻,紅綃有些自慚形穢,是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
紅綃想著,林慕白是個好大夫!醫者仁心,當屬無愧。
勉力坐在梳妝鏡前,鏡子裡的紅綃,容顏依舊美麗無雙,只是——面色慘白無光,就好像從棺材裡爬出來的死人,慘白慘白,哪裡還有半點屬於人的氣息。指尖拂過自己的面頰,低眉望著掌心的落髮,有淚不斷的從眼眶湧出,沿著精緻的面頰,蜿蜒而下。
等到如意將湯藥遞上,紅綃深吸一口氣,將湯藥一飲而盡。
如意擔慮的望著紅綃,因為失血過多,此刻的紅綃已經氣息奄奄。以前也流過鼻血,但沒有此次這般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