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伏在他懷中,輕聲低語,“等到了雲中城,治好你的病,我們——就橋歸橋路歸路,權當是陌路人,至此別過。山高水長,後會無期。”
她說得很輕,他抱得很緊。
相顧無言,唯有兩顆心在彼此的胸腔裡,極為默契的跳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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迴廊裡,蘇離疾步追上,“爹?爹你怎麼了?爹?”
蘇厚德驟然頓住腳步,眸色微沉,“那個叫林慕白的女子,真的只是個大夫?”
“爹在懷疑什麼?”蘇離是誰,她慣來聰明,自然猜得到父親的意思,“爹是在懷疑,林慕白也許就是她?”繼而苦笑,“爹覺得像嗎?”
“容顏可易,這四個字你不懂嗎?”蘇厚德眯起危險的眸子,狡黠的眸子掠過一絲狠戾,“方才她看我時的眼神,真的有些像她。只不過——她若真的是白馥,可為何見到我也沒有多少反應呢?不應該啊!按理說,是該恨我的。”說到最後,他話語低沉,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
蘇離一怔,“爹在說什麼?”
“沒什麼。”蘇厚德意識到自己失神,立時回過神來,“你試過她嗎?她真的不是?”
蘇離搖頭,“我倒沒試過,只是她若真的是王妃,那麼為何見到殿下如此,也沒有反應?初次相見,她的表現似乎不像是裝的,她好像真的不記得殿下。爹,是不是你想太多,也許她根本不是王妃,只是在某個時候某個眼神或者表情,有那麼一星半點的機緣巧合呢?爹該明白,王妃是回不來的。”
蘇厚德點了點頭,“我當然知道,她是回不來的。可是這些年,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怎教人放得下心?你要知道,這世上之事,最忌諱的便是變數。一旦有了變數,那就是亡羊補牢,為時已晚。當年的事,必須伴著我一道下棺材,否則若被揭開——”
“女兒明白!”蘇離頷首,“爹放心,此事我會善加斟酌,等過了二叔的案子,就可以好好的試探她一下。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王妃。”
“如此正好。”蘇厚德道,“世子有心保她一命,你暫且別跟世子對著。入了恭親王府那就是恭親王府的人,到時候是圓的還是扁的,都任你拿捏,你大可自己看著辦。”
蘇離一笑,“爹所言極是,女兒記下了。”
蘇厚德滿意的點了頭,“你要明白,爹對你是有指望的。這恭親王府算是群龍無首,世子年幼,若是有什麼事,委實當不得重任。而你——你要知道,你肩挑著皇上與皇后娘娘的希望。雖然恭親王神志不清,也可能與將來的儲君之位錯失良機,但是憑著皇上對恭親王的寵愛,來日必定封賞不少。你若能抓住時機,也許還能搏一搏。”
語罷,蘇厚德輕嘆一聲,“只可惜,你沒有兒子。”
這最後一句,幾乎刺痛了蘇離的心。
是的,沒有兒子。
若她蘇離有兒子,那容哲修算什麼?容盈是傻子,王妃又早逝,這容哲修根本是孤立無援的。若自己有兒子,哪還輪得到容哲修來當恭親王府的世子爺?母憑子貴,王妃之位早就唾手可得。
只可惜,她沒有兒子。
“你自己想想辦法。”蘇厚德負手而去。
自己想辦法,該想的辦法她不是沒想過。容盈的飲食都是經過五月嚴格把守的,在恭親王府的時候,她也讓人下過藥,最後被查出來還折了一名心腹,只能不了了之。
她也想過時時刻刻出現在容盈身邊,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可是那個礙眼的五月,壓根不許任何人輕易靠近容盈。容盈神志不清,卻時刻保持著生人勿近的自我封閉,她所有的努力又都白費了。
她甚至刻意討好容哲修,想著靠近容哲修就能有機會接觸到容盈。
不過都失敗了。
容哲修那小子太聰明,從小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四五歲的時候,別的孩子還在到處跑著玩著,他卻懂得經常進宮陪著皇帝,環繞膝下,招得皇帝與皇后娘娘滿心歡喜,對這個孫子疼得不得了。這般心智,便是尋常人都難以做到,何況他才那麼點大,已是個人精。
天氣真好,可心情卻很陰鬱,自從加入恭親王府,蘇離覺得自己一直活得很壓抑。挖空心思的想要靠近容盈,卻都不得。她製得住後院,拿得住那些難纏繞的女子,卻奈何不得容盈父子,說起來這算不算從未贏過?或者從一開始,就是個輸。
只是,她從不承認,也不願就此認輸。
她不信,不信自己這一生韶華年歲,還爭不過一個死人。白馥再好,早已香消玉殞,怎麼及得上她對容盈的多年相伴。這恭親王府這天下人,早就忘了還有這麼一個死去多年的王妃。若非容哲修還在,只怕誰都不會記得,白馥此人是誰。
暗香在外頭焦灼等待,來來回回的走,不斷搓揉著雙手,探頭往門內瞧。蘇家父女都出來了,連容哲修都晃晃悠悠的走出來,怎麼就不見自家師父呢?
心中一窒,該不是師父被——被蘇家父女給害死了吧?
當下著急得想要往裡頭衝,卻被明恆快速攔住,“你不要命了,沒有世子爺的吩咐,你也敢往裡頭衝。平素無禮倒也罷了,如今有蘇大人在丹陽城,你也不怕——”
“怕什麼?若是師父出了事,我管你是天王老子,天塌了我也得拼命。”暗香神情焦灼,“世子?世子,我師父呢?”
“以後,她就不單單是你師父了。”容哲修意味深長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