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點了頭,也不多話。
可到了院子裡,夜凌雲正在餵養他精心飼養的魚,荷池底下,各色錦鯉暢遊得何其痛快。可痛快歸痛快,遊不出荷池的魚,是可悲的。
“你找殘月做什麼?”夜凌雲一開口,暗香便扭頭望著一側的管家。
管家垂頭,緩緩退到一旁。這管家自然是夜凌雲的管家,稍有風吹草動都會驚動他。只要管家知道了,那麼夜凌雲必定會知道。
暗香一笑,也不辯駁,只是順著夜凌雲的話往下說,“我就是想知道,紅坊的東家是誰。聽說是個女子,我很好奇,怎樣的女子能把一家胭脂坊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條?”
“換做是你呢?”夜凌雲問。
“你讓我侍弄醫館還行,做生意嘛,我不是那塊料。”暗香拂袖坐定,瞧著夜凌雲坐在荷池邊餵魚的背影,“莊主難道不好奇嗎?不過是一家胭脂坊,可如今看來卻不單單只是胭脂坊這般簡單。”
“此話從何說起?”夜凌雲沒有回頭。
暗香繼續道,“莊主難道不知道,這裡頭有不少自梳女。早前還有人去鬧過一場,可後來都偃旗息鼓,沒了蹤跡。聽說去哪兒的人,都心甘情願的寫下一封休書,還那些女子一個自由之身。要麼有錢要麼有權,否則誰有能力做到這些呢?”
夜凌雲挑眉,“繼續說。”
“人人都說這紅坊的胭脂極好,我今兒個親自去看過了,確實跟尋常的胭脂不同,裡頭加了點古方養顏。我突然有個念頭,你說能把醫藥融入胭脂之中,是否需要極為高超的醫術?”暗香眸色微沉的盯著夜凌雲的背影。
聽得這話,夜凌雲幽幽然轉過身來看她,“你是說,恭親王府的那位?有證據嗎?我不要空口白牙,我要的是真憑實據。”
“我——”她猶豫了一下,而後別過頭去,口吻有些低沉,“我看到了明恆。”
“世子隨扈?”夜凌雲起身,緩步朝著她走來,“在哪看到的?”
“就在紅坊附近。”暗香深吸一口氣,“明恆似乎很高興,約莫這紅坊裡有他極為重視的人。若這人跟恭親王府沒有任何關係,我打死也不信。”
夜凌雲突然掐起她的下顎,強迫她直視自己的眼睛,俯身下來笑得這般凜冽,“怎麼,見到了明恆,就又心動了?你可還記得自己是什麼身份?”
“暗香生是莊主的人,死是莊主的魂,不可能有其他的想法。只不過半道上遇見,我總不能當做沒看到吧?”她笑得淡淡的,這番雲淡風輕竟帶著幾分林慕白的韻味,“莊主到底在擔心什麼?我說過,依附著莊主是因為我要報仇,莊主怎麼就忘了呢?我要整個恭親王府都付出代價。”
“所幸你還記得自己的初衷。”夜凌雲凝著她那張臉,其實暗香和林慕白並無多大相似,但是——暗香卻從妝容和衣著上拼命的向林慕白靠攏。在言行舉止上的模仿,更是惟妙惟肖,以至於夜凌雲總會在不經意間把她當成了林慕白。
那種恍惚間的熟悉,會讓夜凌雲為之瘋狂,充滿了人性的貪婪。
鬆開手,夜凌雲在暗香身邊緩緩坐定,暗香很知情識趣,輕柔的將身子伏在他的膝上,“莊主是在擔心我嗎?”她笑得淡雅。
夜凌雲沒有說話,只是將她當成了林慕白,指尖輕柔的撫著她白皙的面頰。
“我的肚子裡懷著莊主的孩子,莊主大可不必擔心。對於恭親王府,咱們是一樣的心思。都是因為恨,不是嗎?”她話語低柔,任憑他撫著自己的臉。
她不是不知道,在夜凌雲這裡,自己只是個替代品。利用與被利用,是她苟延殘喘的全部價值。可那又怎樣,如今的她還有選擇嗎?
不,她已經做了選擇。
“吩咐下去,徹查紅坊,一定要查出來這紅坊的背後,到底是誰在操縱。”夜凌雲緩緩開口。
管家俯首行禮,“是!”俄而快速轉身離開。
“以後離殘月遠一些,懂嗎?”他的口吻裡待著極度明顯的警告,“我夜凌雲的東西,縱然不要也不許任何人染指。此前如此,此後亦是如此,那些人的代價,你可還記得?”
暗香眸色一顫,唇角依舊帶著淺笑,“莊主放心,妾身記得。”
他的手,輕柔的撫上暗香的小腹,眼底的光幽邃難辨,直教人心裡發顫。暗香保持微笑,以手覆上他的手背,“莊主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喜歡你這樣的。”下一刻,夜凌雲將暗香打橫抱起,緩步離開,“以後離開莊子記得知會一聲,肚子裡有孩子,就更得當心。”
暗香環著夜凌雲的脖頸,笑得這般溫柔。
卻讓不遠處的林婉言紅了眼眶,寒了心腸。
“她有孩子了?”林婉言顧自笑得蒼涼,“那麼我的孩子又算什麼呢?”
她有孕的時候,夜凌雲一直都在找尋林慕白的蹤跡。她生孩子的時候,夜凌雲也沒有回來。而孩子出事的那一天,他始終在找林慕白,始終沒有回來。
林婉言也覺得自己犯賤,可是又有什麼辦法。這輩子,就愛了這麼一個男人。她所有的一切,都寄託在這個男人的身上。
現在看看自己,孑然一身,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