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橋對如何處理與晏琳之間的關係存在著相當大的困惑。
他趁著難得的無人到辦公室之機,在腦中理了理這一層關係。是向前走,向後走,還是保持不變,一時之間無法做出決斷。
向前走,則是恢復以前的戀愛關係。
向後走,則是恢復不相往來的隔絕關係。
保持不變,則是偶爾通個電話,見見面,但是不再是戀人。
王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抬手看了看手錶,接近五點鐘,馬上要開班子會。他腦中立即湧進來辦不完的事情,將晏琳問題擠佔開去。
與信訪有關的辦公會在重要節假日是無法迴避的,這是政治任務。如果沒有開會研究,沒有會議記錄,沒有具體措施,出了事情被上級倒查回來,則是吃不了兜著走。王橋初當鎮長,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將鎮內經濟和社會事業各方面都抓起來,抓出能看得見摸得著的成效。與信訪有關的人和事只是全鎮工作的極少部分,但是卻牽涉了太多精力和金錢。
王橋這位最基層政府的一把手也經常換位思考。若真是放任全國釘子戶都流向都城,則雲集著全世界媒體、各界精英的都城將會上演一場場好戲,影響絕對不好。這是簡單的事實,無法否認。
為什麼釘子戶愛告狀,愛朝都城跑,原因很複雜,一是歷史原因,清官戲太深入人心不是清宮戲,形成集體無意識,攔冤告狀成為解決重大冤屈的最可靠甚至是唯一手段,這就形成了山南社會的清官情結以及告狀情結;二是法律不健全和意識淡薄,人們相信行政力量強於相信法律力量;三是基層組織明顯削弱;四是宣傳輿論上有偏差。
五點鐘,準時開會。
會議就只有一個議程,由黨委書記宋鴻禮傳達縣委會議精神,他開篇就講道:“縣委會議總結起來就是一個,都城兩會期間不能有來自我縣的干擾。”說了這句話,他頓了頓。道:“城關鎮的目的也就是一個,都城兩會期間不能有來自我鎮的干擾。縣委吉書記點了我的名,只要城關鎮穩住了,半個昌東縣就穩住了。大家千萬不要馬虎。方法都是老套筒,對重點人員進行排查、監控,嚴防死守。”
“我具體講七層意思,第一是全面排查,心中有數。不當糊塗官;第二是領導包案、責任到人、明確責任,從鎮班子成員到機關幹部再到村組幹部層層負責,層層分包,哪個環節出問題追究哪個環節的責任;三是解決問題才是根本出路,解決掉一個問題就少一顆地雷,要特別關注宅基地糾紛、鄰里糾紛、排水糾紛和土地承包糾紛;四是耳朵要豎起來,凡是風吹草動,立刻要反應過來,不要等到人走了三四天,你們幾爺子還不曉得。除了耳朵要靈。嘴巴還得快,發現問題趕緊給報告,別捂在手裡出大事;五是要有預案;六是要嚴格責任追究。原則是屬地管理,看好自己的門、管好自己的人,誰的孩兒哭了誰抱走;七是每個人切實負起責任,每天下午聽班子成員和包村幹部及包案人員的彙報。”
這幾條措施都是硬綁綁的,如果工作做虛了,必然要出問題。在座的班子成員意識到肩上責任,臉上表情沉甸甸的。
宋鴻禮將七條方略講完,又道:“我們在年前對每個釘子戶都劃分了責任。現在就從我開始,逐一彙報各自負責釘子戶的情況。”
王橋負責兩戶釘子戶,提起這兩戶就一陣牙痛。現實社會的複雜性、喜劇性和悲劇性往往是坐而論道者無法想象的。王橋所負責的有一位釘了戶叫朱興東,他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小包工頭。滿臉皺紋和風塵,滿手老繭,一副勞苦大眾的形象。
王橋曾經到其家中和他有過一段對話。
王橋喜歡開門見山談事,幾句之後,道:“老朱,今年你的問題解決沒有”
朱興東道:“沒有。我給華柳鄉蓋房子,到現在已經七年了,工程款一直未結給我。我沒有飯吃,沒得辦法,只能找上級領導。”
王橋道:“上一次我們聊了以後,我就託人到華柳鄉去問了,他們說工程款全額都結了,還把票據影印了。這是影印件,你看一看。”
朱興東瞄了一眼影印件,道:“那個工程是我包的,我沒有領到錢,就不算數。”
王橋道:“是你的親弟弟把錢領了,你們兩人在一起做工程,你來領和你弟弟來領,有什麼區別。現在你應該找你弟弟還錢。”
朱興東道:“我弟弟拿了錢就找不到人了。工程是我承包的,華柳鄉沒有拿錢給我,這是事實吧。”
王橋道:“據華柳鄉的人說,做工程的時候,你大部分時間都不在,都是你弟弟在跟政府聯絡,凡是涉及工程方面的多數簽字都是你弟弟籤的。”
朱興東翻了一個白眼,道:“王鎮長,聽說你是大學生,怎麼不講道理。我說得很清楚,我才是工程承包人,為什麼把錢給其他人,華柳鄉得給一個說法。”
王橋略有苦笑,又道:“從事實上來說,你弟弟是工程的現場負責人,合同上也是這樣寫的,有他的名字,華柳鄉把錢付給你弟弟,也不錯。你如果認為不妥,可以走法律途徑,用不著到都城反覆上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