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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踵軍率長義渠白狼朝比預期提前兩天抵達的北地郡尉稟報道:
“敢言於郡尉,這幾日天氣晴朗,夜間可以見人,匈奴人每天入夜都試圖派人發動突襲。但都被下吏安排的哨騎及時發現,吹號示警,匈奴人也不蠻幹,嘗試一番後,發現我軍有所防備,又在外圍紮了防備騎兵的鹿角,便迅速撤退了。”
黑夫頷首,這公孫、義渠二人都是有些本事的,公孫白鹿能文能武,心有韜略,可放心獨當一面,而義渠白狼不愧是曾經和趙、楚車騎交戰過的騎將,用兵十分老道,一千騎面對兩倍於己的匈奴人,竟虛張聲勢,足足拖了他們三天,等到了自己率四千步卒抵達。
雖然匈奴也不斷從賀蘭草原那邊有增援,但號令不一,都是按部落來的,稀稀疏疏,如今只有三千餘騎。見秦軍又來了黑壓壓的一大片,各部或是存了讓別人先上的心思,猶豫躊躇間,未敢再攻。
黑夫早年跟王翦學了一招戰法,叫做“仗勢欺人”。他抵達花馬池後,仗著自己人多,毫不含糊,立刻讓五千餘步騎協同,緩緩向前推進,將陣地推至花馬池城之下,與城內的昫衍君、烏氏延匯合,
“如此一來,加上城內能戰的戎人步騎,已有八千之眾,若再過六七日,等運送輜重的公孫縣尉抵達,則人數近萬!”
羌華這幾日充當了黑夫的親衛,但早已摩拳擦掌只想著上前線打仗,來到花馬池後,又聽傅直說起近日來與匈奴人的交鋒,更是按捺不住,營才紮下,便開始叫嚷道:
“太好了,如此一來,便可以同匈奴人決戰了!”
“決戰?”
黑夫正與義渠白狼商量接下來的作戰方略,聽聞此言,無奈地搖搖頭,指著羌華道:“果然,即便出了塞,吹了風沙,本質上,依然是塞內的嫩草。”
“畢竟是年輕人。”
義渠白狼笑著頷首,這讓羌華臉色通紅,下拜道:“下吏有說錯的地方,還請郡尉、率長指點!”
指點是假,不服氣是真的。
黑夫便將地圖一合,問他道:“你且說說,這場仗的關鍵是什麼?”
“當然是打敗匈奴人!”羌華理所當然地說道。
“如何打敗?”
“當然是戰場上了!”
在羌華的想象中,應該是雙方擺開陣勢,來一場轟轟隆隆的對決,戰車馳騁,騎兵對沖,最後己方大勝,一舉殲滅匈奴……
黑夫卻道:“匈奴與吾等一樣,亦是分為幾波來援,基本上一天增數百,等我軍背靠城池紮好營壘,等來輜重,匈奴恐已至五千人,我聽陳平、烏氏延說過,這亦是賀蘭能出騎兵的總數。”
以萬人敵五千,看似佔盡優勢,但匈奴統帥又不傻,偏要擺開架勢,以寡敵眾。這些人可不是笨蛋,而是草原上狡猾的獵手,在無數次圍獵中,在與大自然的搏殺中,鍛煉出了一套獨特的戰術。
用陳平的話說,是“利則進,不利則退,不羞遁走”。
換成後世的話,那就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他們可不像楚國貴族一樣,因為逃跑撤退而羞愧自殺?不存在的。
匈奴機動性遠強於秦軍,且哨騎遍佈四野,秦軍一動作,就可以立刻後撤,等秦軍步騎分離,戰線拉長,再伺機回頭一擊,到那時,贏面反而在匈奴那頭了。
所以這場仗的主動權,並不在黑夫手裡。
至少在戰術層面上是這樣的……
想要贏這場仗,還得靠戰略。
黑夫起身,來到帳外,他們出發時是九月底,如今已至十月上旬,在顓頊歷裡,又翻過了一年,現在已是秦始皇二十九年初了……
塞外的天氣,也越來越冷。
蕭瑟北風中,黑夫緩緩道:“我聽過過一句話,胡天八月即飛雪,雖然沒那麼誇張,但至遲到十一月,第一場雪就會飄落。”
“匈奴人雖然耐苦寒飢餓,卻也不是鐵打的。方圓五百里內,花馬池,是唯一一處人煙稠密,可以讓萬餘步騎過冬補給的地方。這就意味著,一個月內,匈奴人若不能奪取此處,就只能退到兩百里外的神泉山,或者三百里外的大河邊越冬。”
指出了這場戰爭最關鍵的地方後,黑夫回頭道:“到那時,誰控制了花馬池,佔住了花馬池邑,誰就是這場戰爭的勝利者!”
“如今,昫衍戎已歸秦,我軍背靠城池駐紮,內外互為犄角,水源、糧食都不缺。”
黑夫笑道:“所以該著急求戰的,絕不會是吾等,而是匈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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