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具屍體,無生無死,無病無痛。
黑暗,觸手可及處,是無邊無際的黑暗。
時間於我來說毫無意義,在這方狹小的空間內,沒有日升月落,不存在寒暑更替。
我不懼怕死亡,因為它長與我為鄰。
我所害怕的只是這漫漫餘生中無盡的孤獨。
多少年了?
也許成百,也許上千。
我不再記得自己的來歷,也無從追尋自己的生前。分秒流逝的光陰一點一點侵蝕著我的記憶,它讓我迷茫,讓我麻木,讓我漸漸學會在這拘謹的軀殼中更好更好地扮演我的角。
姓名、外貌、身家,還有那虛無縹緲的,人生。
我是一具屍體,一具荒山野冢中的無名枯骨。無碑無字,只有任流水風沙洗蝕的黃土覆蓋在我的身上,好讓我與這世界永相隔絕。
我沒有想過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的那一天。
我的餘生就該如浮生虛幻的夢境一般,在夢與現實交錯的黑暗裡度過百萬千年。
直到那一天,那個人的出現,才讓我從不知多久的沉睡中醒來。
那是滿月之夜,楊樹的新枝在晚風中輕蕩。我躺在棺中,看著那個兩鬢斑白的老人和他的兒子掀開層層黃土,將我的棺木開啟。
老人是個趕屍人。
我在他的身上嗅到的是熟悉而好聞的氣息,這種獨特的血脈力量令我迷醉,也許是寡淡到微不可聞的血緣,也許是冥冥中不可捉摸的緣分。
他笑著往我的口中滴入一點自己的鮮血。
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明亮感洗刷了我的雙眼。
在黑暗中困頓了千年,自身形漸漸朽壞,我第一次看到了有顏的世界出現在了我的眼前。
天空中的滿月是白,枝頭的新芽是生命的嫩綠,老人的面是殘燭般的枯黃,而我的手中,是時隔千年寒芒依舊的金關刀。
“老爹,”他身為養蠱人的兒子臉上帶著難以言喻的喜,“這具古屍的身上透著世所罕見的王者之氣,恭喜你,這次總算是能將本命屍一位交出去了!”
“王者之氣還談不上,”老人的臉上透著淡淡的微笑,但是這份滿意卻不容掩飾,“此屍必定大有來頭,雖不及我們要找的屍王,但也是屍中將帥命格!”他回過頭,枯瘦的手捋直了我身上褶皺的金甲,“我會帶你離開,前提是你要對我言聽計從。從今往後,屍人一體,兩位一心。”
我點了點頭,向著這個將我從深淵處拉出的人單膝下跪。
漫長無味的夢境使我的精神傾頹,有一天,一個我從未聽到過的聲音出現在了我的耳畔,告訴我他會帶我離開這片混沌,前提是我對他言聽計從。自那一刻開始,那混亂無始的記憶中不曾出現的光明對我開啟了大門。
楊樹枝頭的新芽在晚風中搖擺,我盯著那上面振翅的蟬,凝望了一整個夜。
“魁元,聽候差遣。”
一個古老無序的聲音在我的內心想起,幾乎是下意識,我脫口而出了這句話。
魁元?那是什麼?我的名字麼?也許。
從今往後,我將追隨面前的這個人,直到天涯海角,時間盡頭。
……
陸城小心地點燃了燈盞,將燈中的鬼靈放了出來。
重見天日的小蘿莉一見來人是陸城,當即就女兒見到爸爸一樣撲進了他的懷中。
陸城愛憐地撫摸著小蘿莉的長髮,冷峻的笑意正對著白髮老人那介乎蒼白和憤怒之間的臉。
這應該是一場天衣無縫的偷襲。
由身為眾矢之的的妖道玄關負責吸引兩人的注意力,再由蠱術高超的旅店老闆潛伏暗中,將無無味的蠱毒彌散在空氣裡讓兩個涉世未深的小鬼服下。這場必勝的遊戲面前,這倆人連翻盤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