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陣眼麼?”被鎖鏈穿肩而過的年獸抬起了頭,露出了那張可怖且森然獰笑的獸臉。一隻銀光瑟瑟的獨角佇立在他的眉心,角光所映,血氣森森。
陸城開始本能的後退,一時的慌亂差點使得巫符家的離水符咒因宿主意識不清而失去效用。
是的,他開始怕了。
沒有任何理由,封印仍在,妖心石也拿在自己手中,只要自己找到陣眼,以敕令咒術將靈能灌入,便可以再度像三百年前一樣封印這妖獸。但是說不清楚,在它真正抬起頭來望向你的那一刻,就是會發自本能的害怕!像是兔子遇見狼,蛇看到鷹,這種對食物鏈更上層物種的恐慌,是從一出生就寫在基因鏈裡的東西。
“你是在找陣眼麼?”它的笑聲更加陰沉了,像是暴雨前的大朵陰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是。所以呢?”憑藉著離水符營造出的隔水氣腔,陸城壓下了心中的恐懼,和它展開了對話。他明白從對方的口中套出有用資訊是他目前唯一的選擇,如果不能在子夜零點之前成功為封印充能,到時候年獸破印而出,第一個遭殃的就是自己。
而且他清楚,自己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隨著河底的水波盪漾,那兩條手臂粗的穿魂鉤也開始搖搖欲墜起來。365天一次的暗能潮汐,鬼知道那倆玩意兒什麼時候會毫無徵兆地斷掉?
“為什麼要找陣眼呢?替它充能重新封印我麼?”年獸更放肆地笑了起來,他猙獰的面目上,帶著的是一份沉寂了百年的平靜,“為什麼啊?我跟你無冤無仇,你就那麼恨我麼?”
“呵呵,”陸城跟著他冷笑,“你在拖延時間對麼?”
“需要麼?”它搖頭,黑色無光的眼洞中像是帶著黑洞般的引力,“你手裡拿的是妖心石對麼?”
“是,那又如何?”
“沒用的,你阻止不了任何東西。”年獸的眼中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綻放,一種奇異的光彩向外無聲蔓延。
陸城在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就已經側過頭避開了它的雙眼,以免被它的力量影響心智。時間分秒流逝,儘管已經知道了對方拖延時間的目的,陸城卻依舊只能無能為力的袖手旁觀。所幸他的意志足夠堅定,直到他聽見了妖獸口中的那句話。
“你要找的東西就在我的腳下。”
年獸開口了,帶著重獲自由前本不該有的平靜。
“什……什麼?”他突然愣了愣,目光逐漸偏移向了妖獸的腳下。
在那裡,一枚猩紅色的符號像是萬流之源般安靜佇立,牽動著所有的金色銘文,如同傳遞在各條血管間的脈搏般跳動,只是每跳動一下,那紅色符文上的光芒便減一分光輝,像是垂暮之人,每一口剩餘的呼吸都是上天的恩賜。
那……那就是陣眼麼?
原來一直以來,這妖獸都是被鎖在封印的陣眼之上麼?
那麼又怎麼可能給這封印充能呢?
陸城突然很想笑。
自己這是在幹什麼?
太蠢了,真的是太蠢了。
如果三百年前的玄龍隱士已經一手安排好了一切,早已準備讓這惡獸於三百年後的今天重返人家,那麼他又怎麼會給機會,讓後世之人隨隨便便就為他的陣法充能,延續封印呢?
呵呵。
不可能。
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留什麼後路,這個封印的陣眼充能選項,從一開始就是一條死路。
他突然明白為什麼明明知道自己手上拿的是妖心石,這個妖物還能那麼從容自信了。他一開始以為年獸是在虛張聲勢拖延時間,後來發現自己錯了。三百年前的那個人許諾了今天會放他出來,那麼就一定沒有人可以阻止,正如當年沒人能阻止他把自己封在河底。
握緊了手中的妖心石,陸城幾乎是下意識地召出了黑龍劍,然後和全身之力朝著年獸的心房一擲而去!
最大的絕望,就是你在最後的希望前突然剎住了腳步,然後發現了腳下的路其實一直以來都通往一條懸崖。
劍停住了。
名列劍器前茅無往不利無堅不摧的黑龍,第一次在穿不透的牆壁前停住了劍鋒。
那些金色的銘文,一顆一顆,如集結的蝌蚪般組成了一睹屏障,擋在了年獸的身前。
年獸在笑,他說“說過了你阻止不了我。”
陸城也跟著笑,“我早就猜到了會是這樣的局面。”
這個封印,原來不僅是為了困住這妖獸,還有保護它的作用啊。這一手玩的夠絕。玄龍隱士,這個名字該被記住。
頭頂的月亮升上了天空的正中央。